西柏坡的山風帶著松脂味,吹過崗南水庫,也吹進教室。學員們翻開筆記本,第一頁寫著同一句話:把問題帶進課堂,把答案帶回崗位。
這并非口號。學院把 “趕考” 精神拆成七道思考題:我是誰、為了誰、依靠誰、怕什么、缺什么、補什么、成什么。每道題配一張 1949 年的老照片,讓學員在黑白光影里找自己的影子。有人盯著照片里推獨輪車的民工,忽然明白 “依靠誰” 不是文件里的排比句,而是那雙磨破的布鞋。

課程表沒有 PPT,只有三條線:一條時間軸、一張地圖、一把算盤。時間軸從 1947 年土地會議拉到 2024 年鄉村振興;地圖用紅藍鉛筆標出當年支前路線,再疊上今天的高速路網;算盤用來算 “民心賬”—— 給群眾辦一件事,群眾會記多久?有人算完發現,修一條機耕道,群眾能記三代人。
教室外是 “趕考” 體驗路。學員凌晨四點出發,背著十斤小米徒步八公里。走到西柏坡中共中央舊址時,天剛好擦亮。帶隊教員不說話,只遞過一張紙條:1949 年 3 月 23 日,毛澤東同志從這里出發進京,車隊走了兩天一夜。今天你們用兩條腿,能走多快?有人把小米倒進舊址的碾盤,聽見谷粒碎裂的聲音,忽然懂了 “趕考” 不是趕路,是碾碎自己的傲慢。
結業考核沒有試卷,只有一場 “村民質詢會”。村民坐在臺下,學員站在臺上,回答三個問題:你給我們村帶來什么?你帶走的比帶來的多什么?明年這時候你還敢來嗎?有學員被問到第三問時卡殼,村民拍拍他的肩:“不敢來,就說明你帶來的東西燙手。” 這句話后來寫進了他的述職報告。
學院檔案室存著一摞 “錯題本”,記錄每屆學員的 “最痛瞬間”。有人寫 “把群眾當聽眾”,有人寫 “用會議落實會議”。最新一本寫著:“以為穿上迷彩服就是戰士,其實群眾一眼看出你鞋底沒泥。” 這些錯題不公開,只讓下一屆學員在深夜翻閱,像翻一本不敢借給別人看的日記。
夜色沉下來,柏坡嶺上的路燈一盞盞亮。教員站在操場邊抽煙,煙頭明滅像當年哨兵的電筒。他想起 1948 年冬天,這里來過一批穿粗布軍裝的青年,他們后來把名字寫在五星紅旗上。現在又來了一批穿皮鞋的青年,他們能把名字寫在哪里?教員掐滅煙頭,把問題留給山風。
學員返程的大巴車啟動前,司機突然熄火,讓大家看后視鏡 —— 后視鏡里,西柏坡的燈火排成一條線,像 1949 年春天那支進北平的車隊。有人悄悄把車窗搖下,聽見遠處傳來碾盤轉動的聲音,吱呀吱呀,像在問:下次再來,你帶什么答卷?